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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4章 紅樓夢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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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嬤嬤也知道大勢已去, 不敢再混賴, 老老實實將偷藏在衣襟裏的珍珠首飾交了出來, 以求能減輕些罪責, 從輕發落。

平兒叫來幾個粗使婆子將婆媳兩人捆住了,對俞青道:“不知姑娘打算如何處置?您吩咐下來,我好去回二奶奶。”

俞青搖了搖頭,道:“橫豎如今已經水落石出, 人證物證俱在,你將她們帶回去交給二嫂子發落罷,按規矩處置便是。”

雖然平兒說交由她全權處置,但畢竟如今當家的是鳳姐, 由她出面料理才名正言順, 其他人也無話可說。

反正經此一事王嬤嬤婆媳是不可能在府裏待下去了, 她要是真的大包大攬,反而有越俎代庖之嫌,不說鳳姐, 丫頭婆子們也未必沒有怨言。

平兒聞言不由得看了俞青一眼, 微微一笑道:“既如此, 那我就帶她們回去了, 只老太太那裏可怎麽說呢?”

俞青知道她言下之意,當即笑道:“說來這只不過是我房裏的一點小事,原沒想到會驚動老太太,一會子我跟老太太說清楚便是。”

鴛鴦便道:“老太太與太太方才得了信都擔心的不行,這會子想必還等著回話呢。”

探春便對黛玉寶釵幾人道: “那咱們也一道去吧, 陪老太太說說話,也讓她老人家寬寬心。”

黛玉點了點頭道:“天色已經不早了,我們也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。”

當下平兒便帶了王嬤嬤婆媳兩人出去,俞青黛玉幾人則往賈母房裏來。

一時到了賈母房裏,鳳姐早就已經到了,王夫人薛姨媽等也坐在下首陪賈母說笑。

眾人行禮問安後坐下,賈母拉了黛玉在自己身旁坐下,摩挲了片刻,方轉頭問道:“方才究竟是出了什麽事?問那些婆子也說不明白,倒叫我們白擔心了一場。”

俞青聞言便站了起來,“原是我屋子裏出了一點事,不想竟驚擾了老太太。”

賈母細問緣由,鴛鴦便將事情的始末緣由一一回明,末了道:“方才已經審過了,那嬤嬤也如實交代了,素日只要賭牌輸了錢就從二姑娘房裏拿些東西去當。

我們算了一下,這十多年下來,偷去的金銀錁子和當東西的銀子算起來只怕不下千兩。”

房中眾人都吃了一驚,賈母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了起來。

她雖然知道迎春房裏的幾個奶媽媳婦都不省事,卻也沒想到她們竟膽大妄為到如此地步,竟敢明目張膽的將主子的首飾偷去當了,還青天白日的翻起匣子來。

歷來貼身服侍主子的奶娘丫頭們比別人更有體面,偶然拿些東西也是常事,並不足以為奇。

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這麽大膽,直接偷了主子的貴重首飾去當的,還是這麽一大筆數目。

待聽到王嬤嬤不止一次偷東西去當,所得銀兩數目竟如此之大,賈母的臉色當下便沈了下來,“我多年不管事,也不理論,只想著有你們看著,出不了什麽岔子,沒想到如今竟亂成這般。

可見是我們素日寬和太過,縱的這些婆子們也越來越無法無天了,連主子也不放在眼裏,竟做出這等賊盜的事來!”

王夫人原本坐在下首默不作聲,聞言忙垂手站了起來,“老太太息怒,是媳婦管教無方。”

薛姨媽與眾姊妹見狀也都站了起來。

賈母淡淡掃了王夫人一眼,轉頭向眾人道:“這些奶媽子們素日便不是好相與的,不過仗著奶過哥兒姐兒,原比別人更有體面,她們就生事,賭牌吃酒,天天做耗,比別人更可惡,這些我都是經過的。

先前寶玉院裏就有一個丫頭偷玉,不料如今又出了這樁事。

除了二丫頭屋裏,只怕其他房裏的丫頭老婆子們也有不少。”

眾人見賈母發怒,都不敢作聲,獨探春上前道:“老太太明察,這事原怨不得太太。

這些媽媽們素日便愛這些擲骰鬥牌的小玩意兒。

原不過是夜間坐更時為了熬困,這也是各府裏的常事,誰也不曾想她們如今竟這般放誕。”

賈母聞言點了點頭,嘆了口氣道:“你說的也在理,你太太素來老實,又生的多病多痛,如今又不大管事,自然也有照看不到之處。”

說罷轉頭對王夫人道:“你也坐下罷,只是這賭牌吃酒一事還是要嚴查,雖說這是小事,保不齊這些婆子們吃酒上了頭做出什麽事來。

如今連主子的東西都敢偷,日後什麽事做不出來!

況且園子裏她們姊妹起居所伴者皆系丫頭媳婦們,更要小心謹慎,姑娘身邊的奶媽丫頭竟成了賊,倘若傳了出去,叫外頭的人知道了,她們姊妹的聲名體面就都沒了。

還有那些亂嚼舌頭根子,無事生非編派主子的,也趁早查明了打發出去是正經!”

打舊年開始,府裏便開始冒出一些流言蜚語,滿府的下人都說林姑娘尖酸刻薄小性兒不讓人。

更有甚者說她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,吃穿用度卻跟自家三位姑娘一樣,一草一紙用的都是府裏的,比不得寶姑娘家大業大。

反之只說寶姑娘的好,品格端方,待人寬和,比自家三位姑娘還強,林姑娘遠遠不及。

這些流言是從何而來賈母自然清楚,無非是下人們見王夫人不喜黛玉,察言觀色,故意傳出這些話來。

想必是這些人覺得她老了,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討好二太太這位貴妃之母了。

連帶著王夫人也有些得意忘形起來,賈母從重孫媳婦開始做起,哪裏不知道王夫人的打算,未必是多中意薛家姑娘,無非不願承認黛玉,想跟她打擂臺罷了。

黛玉之母是她的老來女,愛如珍寶,連帶對黛玉亦視作心頭肉,因此她才一心撮合雙玉姻緣。

當初她默許府裏挪用林家的財產,一是因為建造大觀園所費極巨,府中艱難,二也是為了雙玉的婚事考慮,既然用了黛玉的嫁妝,這門婚事便容不得王夫人不承認了。

只是沒想到王夫人一直裝聾作啞,又有元春夾雜在其中,賈母也不好逼迫太過。

只是沒想到府裏這些人為了討好王夫人就編排起黛玉來。

黛玉可以說是賈母心尖尖上的人,除了寶玉,她最疼的便是這個外孫女,豈能容得別人作踐?

偏偏王夫人一直不冷不熱,任由下人嚼舌根。

還有當初周瑞送宮花一事,賈母不是不知,不過是一直隱而不發罷了。

鳳姐一直在旁邊沒有做聲,此時聞言不禁心下一凜,不由自主向王夫人看去。

王夫人素來喜怒不形於色,此時臉色依舊木木的,眼中卻飛快閃過一絲冷意,撚著佛珠的手緊了緊,隨即低下頭恭敬道:“老太太說的是。”

俞青一直坐在旁邊低頭玩著手中的帕子,此時不禁暗嘆一聲,果然姜還是老的辣。

自從元春封了妃,省了親,王夫人在府裏的地位愈發尊貴,府裏的人見狀自然巴結奉承。

況賈母雖然是寶塔尖,但終究年事已高,將來這府裏還是得二太太說了算,因此府裏的人大多都暗暗投向了王夫人。

賈母人老成精,哪裏不知道這些?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發作罷了,今日得了機會自然要趁機敲打一二。

雖然王夫人因元春之故風頭正盛,但賈母如今身體尚健,依舊是賈府的寶塔尖。

就目前來說,乃至於未來幾年內,王夫人再不滿都不敢正經和賈母對上。

王夫人告罪坐下後,其他人方才重新落座。

鳳姐見房內氣氛有些冷凝,忙打圓場:“老太太放心,我明兒便將府裏徹查一遍,那些調三窩四,無故生事的通通攆出去。”

賈母聞言點了點頭道:“你記著便好,只那王氏婆媳實在可惡,不僅偷盜,還妄想轄制主子,須得好生懲戒一番,萬萬不可姑息。”

鳳姐連聲答應了,回頭便命人押了王嬤嬤與她兒媳婦上來,當著眾人的面申飭了一頓。

王嬤嬤婆媳二人見了鳳姐已經是嚇得瑟瑟發抖,如今被帶到了賈母院裏,哪裏還敢辯解什麽,早已軟倒在地了。

鳳姐命林之孝家的:“將王嬤嬤與她兒媳婦帶去二門上,令她們將偷去當的簪環首飾贖回來,再打二十板子攆出去。”

林之孝家的等見賈母動怒,哪裏敢徇私,慌忙將婆媳二人堵住嘴帶了下去。

賈母面色才好了些,對薛姨媽笑道:“原本是叫姨太太過來說笑的,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,讓姨太太見笑了。”

薛姨媽聞言忙笑道:“老太太不過是心疼孫女兒,這樣的奴才確實膽大妄為了些,怪不得您生氣。”

賈母笑道:“姨太太不見怪便好。”

說完又轉頭看向鳳姐,故作不悅道:“鳳丫頭你也是,你是當家奶奶,又是當嫂子的,平日裏也不看著點,倒平白讓你二妹妹受委屈。”

鳳姐見賈母神色緩和了許多,心下松了口氣,急忙上前湊趣,陪笑道:“老祖宗別生氣,原是我的不是,疏忽大意,沒有照看好二妹妹,這便給妹妹賠罪。”

說完便故意學了男人模樣作揖行禮,眾人哄堂大笑。

俞青也笑了,忙站起身避開,笑道:“嫂子快別這樣,這可禁不起。”

賈母笑了一通,便招手叫了俞青上前,拉著她的手端詳了一會兒,嘆了口氣道:“委屈你了,你這孩子也是,你奶媽媽不好了,就應該跟你嫂子說,早些打發出去了是正經,又何至於受這麽多委屈?”

說了又有什麽用?以前有誰會管迎春的死活?俞青暗暗腹誹,拿帕子掩住嘴角,低了頭沒有說話。

黛玉一直默不作聲,此時見狀便挽住了賈母的手笑道:“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二姐姐的性子,素來心軟,何況還是照顧她長大的奶嬤嬤,自然是有些不忍心。”

寶玉也笑道:“如今二姐姐的性子不是改了麽?老太太您剛才是沒見著二姐姐審問那婆子時的模樣,有理有據頭頭是道,就跟那戲文上的青天大老爺似的。”

賈母聞言頓時笑了,拉著俞青的手笑道:“看來我們二丫頭果然出息了。”

鳳姐聞言忙笑道:“自然是老太太會調理人,二妹妹才跟著您沒學多久,如今竟能秉公斷案了,可見是得了您老的衣缽了。”

眾人聞言都笑了,賈母指著鳳姐笑罵道:“你這猴兒,才說你妹妹,又編排起我來,果真是只鳳哥兒。”

薛姨媽也湊趣道:“鳳哥兒原先都還沒這麽伶俐,如今過來你們府裏幾年,越發巧了。”

寶釵探春都笑道:“自然是得了老太太的真傳了。”

賈母聞言越發喜悅,忽然想起什麽,轉頭對鳳姐道:“這王嬤嬤既然不老實,想必其他的丫頭婆子們也有不安分的,明兒你問問你二妹妹,有不好的便打發出去,再挑些好的丫頭給你妹妹使。”

鳳姐連聲答應了。

俞青起身謝過賈母,不得不說,賈母雖然以前對這個孫女都不怎麽上心,但只要入了她的眼便考慮的十分周到。

賈母拍了拍她的手,見她身上穿著藕荷色紗衫,湖藍撒花坎肩,下系白綾細褶裙,發間只簪著一支點翠小鳳釵和幾朵珠花,便嘆了口氣道:“你這孩子也太老實,這些年也不知被你那奶嬤嬤哄去了多少,否則如今怎麽穿的這麽素凈。

不過年輕姑娘家,應該穿得鮮亮些才好。”

俞青微微一怔,她今日穿著打扮雖然簡單些,只是因為她不喜華麗,才素雅些,但並不素凈。

俞青剛想說話,便見黛玉對她眨了眨眼,不禁一怔。

忽聽賈母道:“我記得初九便是你生日,正好前日得了幾匹新鮮花樣的紗羅,我那裏也還有幾樣首飾,還是當年我做重孫媳婦的時候得的,正適合你們小姑娘家,便給你過生日時穿戴罷。”

俞青擡頭看了一眼眾人神色,王夫人依舊面無表情,薛姨媽含笑不語,探春眼中隱隱露出一絲羨慕,黛玉卻一臉預料之中的微笑。

俞青這才明白黛玉方才的意思,她最了解賈母,想來方才定是已經知道了賈母的打算。

賈母果然轉頭吩咐鴛鴦找了幾匹紗綾和兩套首飾出來。

一套赤金累絲鑲紅寶石的,一套羊脂白玉的,還有一對水汪汪綠瑩瑩的碧玉鐲子,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,十分貴重。

賈母當場便將碧玉手鐲給俞青戴上,這手鐲色澤勻凈,玉質細膩溫潤,沒有一絲瑕疵,猶如兩汪流動的碧水。

俞青的皮膚原本就極好,如今修煉已有月餘,經過靈氣洗滌,一身雪膚白嫩如凝脂。

如今戴上這對玉鐲子,碧瑩瑩的鐲子襯著雪白的肌膚,越發顯得膚白如雪,吹彈可破。

眾人一時都讚嘆不已,笑道:“老太太好眼光,這鐲子也只她戴上好看。”

鳳姐忙笑道:“我那裏還有一套翡翠首飾,還是早些出嫁的時候的嫁妝,一直沒有上頭,這翡翠挑人,橫豎我戴著也顯不出來,二妹妹膚色白,戴著必定好看,一會子我便打發人給妹妹送去,算是賠罪。”

俞青忙笑道:“嫂子快別說這話,這可如何當的?”

賈母頓時笑了,忙道:“怎麽當不得?難得鳳丫頭有這麽大方的時候,二丫頭,你別跟她客氣,這件事原本便有她的不是,你收下就是。”

薛姨媽也笑道:“鳳丫頭可是個財主,這些東西她不知有多少,偏素來小氣,保不齊一會子她又後悔了,二姑娘只管收下。”

鳳姐聞言撇了撇嘴,“姑媽也太小看我了,我何曾小氣了?”

片刻後,平兒果然捧了一個匣子來,打開與眾人看,是一套十分精巧的翡翠首飾,簪釵鐲戒一應俱全,清雅別致,通透無暇,綠意濃艷,頗為難得。

鳳姐便命平兒將匣子捧到俞青面前,“不是什麽好東西,二妹妹別嫌棄,能著戴罷。”

黛玉探春幾姊妹見狀都笑了:“二嫂子已經開始心疼了,二姐姐趕緊收起來。”

賈母也一疊聲的催她收下,俞青聞言只得笑著答應了,謝過鳳姐後命司棋上前收下了匣子。

翡翠雖然珍貴,但在這時卻並非十分稀罕之物,雖然難得,卻比不得珍珠寶石貴重。

鳳姐見賈母滿面笑容,便越發要湊趣,當即捂著腮幫子故作吃醋,“可見是老太太偏心,如今都只疼二妹妹,不疼我了。”

一時眾人都笑了,“幾個方才送出去一套首飾心疼了,如今又開始吃起醋來。”

經過鳳姐一陣插科打諢,總算把方才之事混過去了。

娘兒幾個說著,不覺又到了晚飯時候,鳳姐笑道:“今早莊子上送了好些新鮮野味過來,我已經叫廚房已經備下了希嫩的野雞,老祖宗請移步罷。”

丫鬟婆子們早捧了食盒過來,李紈與鳳姐帶著丫頭調開桌椅,羅列杯盤,賈母坐了上首,俞青黛玉幾人方一一落座。

王夫人、李紈與鳳姐三人皆是虛設座位,並沒有入座,只站在一旁布菜。

一時吃畢了飯,天色也已經暗了下來,各處都掌了燈。

俞青辭別賈母,同眾姊妹們回了園裏,各自回房安歇,不在話下。

之後幾日,俞青便將院子裏的丫頭婆子清理了一番,她冷眼觀察了一個多月,對院子裏各人的品行早已心中有數。

數日後鳳姐便送了一批丫頭婆子過來讓她挑。

俞青選了幾個老實本分的婆子和幾個小丫頭,重新立了規矩,賞罰分明。

至此,綴錦樓一幹丫頭婆子對俞青心服口服,再無二心。

經此一事,府裏上上下下都知道二姑娘是真的不同於往日了,又有賈母撐腰,但凡見到的恭恭敬敬的行禮,再也沒有人敢有絲毫輕慢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一直覺得賈母其實很疼黛玉,一開始她幾次三番敲打薛家,都是為了黛玉。

至於為什麽沒有強硬定下親事,一是因為那時候講究的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賈母雖然疼寶玉,但到底隔了一層,不能做主。

二來也是因為一旦雙玉姻緣成真,王夫人便是黛玉的婆婆,如果不能讓王夫人真心認同這門親事的話,黛玉嫁過去也只會受委屈。

再來王夫人畢竟是貴妃之母,元春又是同意金玉良緣的意思,賈母自然不能強逼。

後期的種種也是因為賈母上了年紀,權力又被架空,才沒有辦法再維護黛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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